以恒久电气之道，将科技铸成艺术珍品

百度一下“涟水方言”，会跳出一串声音怪怪的搞笑视频。1988年9月，初中毕业的王礼伟就是用一口涟水方言在课堂朗读“赵惠文王时，得楚和氏璧”逗得同学哄堂大笑，在大家的笑声中，他开启了在常州轻工业学校（常州工业职业技术学院的前身）的中专学习生涯。虽说不会说普通话让他一段时间内有点儿自卑，但一个淮安农村的孩子进城变成了国家户口，却着实让他和他的家人高兴了很长一段时间。

他学的是工业企业电气化专业。志愿是他自己懵懵懂懂填上的，而且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怀疑“电气”二字写错了，应该是“电器”。一晃三十年过去了，他所从事的专业始终是那个带着“错别字”的工业企业电气化。他的身上，渗透着电气专业人的特质，与他交谈，我有一种幻觉：他的体内，定然有一张电路图，这张图由许多正方形、长方形、菱形组成，方正之间，他思维的电流不管如何活跃，都运行得规规矩矩。

他的思维如此，工作如此，为人如此，企业运行也如此。

难怪有的老师这样形容电气化专业人的专业特质：规范、规矩、规则，外加谨慎二字。

一、跟着不修边幅的王老师做电工，练就了一手吃饭本领

采访过程中，我向好几个人问过同样一个问题：“王礼伟给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？”

当年的班主任老师蒋志强回答：“稳重，老实。”

当年的任课老师张涛回答：“稳重，老实。”

比王礼伟高两届的同专业同学、涟水老乡徐素白回答：“稳重，老实。”

已经跟着儿子到昆山定居的王礼伟的父亲回答：“稳重，老实。”

电话采访年逾八旬的王方大老师，王老师回答：“人想不起来了，但是王礼伟这个名字很熟悉。”

其实对王礼伟一生事业影响最大的，恰恰是这位表示“人想不起来”的王老师。

王老师平时不修边幅，常常一根裤管长一根裤管短就来上班，但他做的电工活，却规矩得就像艺术品，不完美不肯罢休，每个活都成了他的“限量版”作品。他带着同学们参观各种电气设施，王礼伟一边负责招呼跟班的同学，一边听着强电间发出的那种微弱的嗡嗡声，提醒大家谨慎、再谨慎。王老师接了很多企业和家装的电工活，王礼伟则跟前跟后不离左右。老师对电工作业的规范和完美极致的追求，深深地影响着王礼伟等一班弟子。一次次跟班学艺，让王礼伟练就了一手吃饭本领，终身受益，并耕耘于这个专业矢志不渝。

二、报缝里发现的生存机遇

1992年，学得一身功夫的王礼伟毕业了。学电的人才到处抢，他从涟水人事局拿到了派遣单后，到国营涟水化肥厂报到，负责化工仪表维护。虽然师傅手把手地教，让他的专业水平又提升了不少，但此时的涟水化肥厂已经日薄西山发工资都很难，每月每人发1吨化肥，让他们跑村头转田头销售，卖完净得七十几元就算当月工资。

一年后的一天，王礼伟巡视完车间仪表回到办公室，随手拿起一张报纸，报缝里的一则招聘启事让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：昆山某台资企业以月薪500元招聘电气专业人才！

只身来到昆山面试，等他付完旅馆费、买完回家的车票，借同事的100元已花得精光，只能饿着肚子回家。坐在回涟水的长途汽车上，他时而看风景、时而眯缝着眼睡觉，以此来抵挡肚子的咕噜声。

如果不是生活所迫，他不会离开家乡，因为在家人和亲戚眼里，涟水化肥厂毕竟是国营单位，他的身份可是国家干部——父亲拉了一大帮亲戚到家里一起分析做工作，但王礼伟最终选择的仍然是背井离乡。

三、专业特质加台资管理模式，让他的企业小而不危

昆山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，2018年6月，昆山市统计出的改革开放40年来所批准的台资企业已达4903家。王礼伟当年应聘的也是一家台资企业，专做高低压配电柜，这让他如鱼得水。尤其是台资企业的那种严谨守信、工作中的一丝不苟，让原本就很讲究规则的王礼伟规则意识更强。

台资企业基本都是日企管理模式，深受日本工匠精神影响，讲究信誉，讲究品质保障体系，讲究产品质量，讲究按合同及时付款，讲究按规定上下班——工作多半个小时就会给算你加班费。这一切，后来都被王礼伟移植进了自己的电气公司。

王礼伟以规范、规矩、规则和谨慎等电气专业特质经营着自己的公司，他采购的配件上都有三菱、施耐德等国际品牌标识，用的辅助线材最差的就是人民牌和远东牌——其实这两个牌子属于国产一流品牌。

“辅材在产品总成本中占比其实不大，再说用好的辅材可以降低我们售后服务成本。”王礼伟用一口涟水腔的普通话为我们介绍——原来他做产品不仅仅算信誉账，信誉账中包含着经济账。

于是他的产品在台资企业中树立起了口碑，尤其是新到昆山的台资企业人生地不熟，老客户总是把他们介绍到王礼伟的工厂订购配电柜。为了资金安全，他的销售名单中都是台资企业。

他只做高端产品，从不与同行拼价格。甚至到现在，他的兴业牌电柜都没有进行商标注册，看他产品的标识，有时写的是“兴业电气”，有时写的是“昆山兴业”。他不愁销路，即使商标让人抢注了，没有牌子他照样有活干，因为客户购买的，其实是他讲规范、讲规矩、讲规则的人品，他的企业至今没有专门的营销人员。

王礼伟只做配电柜，他不想涉猎其他产业，不想扩大规模，不炒股，没有那种赚更多的钱的欲望。王礼伟接待我们时，他自己坐在会议室的一座领航舵旁边。他说这领航舵是他朋友送的，其实他自己从不想领航。

他的厂房是租的，固定资产只有150万，职工40人，年产值5000万。他没有一分钱贷款，也没有陈年的应收款。采购材料，他喜欢现金交易。

“其实我们属于传统的手工作业，就是靠老老实实干活，我要把每台电柜都做成‘限量版艺术品’。”说这话时，王礼伟一脸神圣。

台塑集团2007年就成了他的客户，作为台湾规模最大的企业，台塑集团对供应商有着十分严苛的规定，经过严格考察，他们选中了小小的兴业电气。十年来，随着台塑集团在大陆的不断扩张，王礼伟的“限量版艺术品”也跟着一路地展示。

他的企业很小，但目前没有任何危机的迹象。

四、他不是跨河掠地的骏马，只是一头踽踽而行的青牛

王礼伟的公司坐落于昆山北环线外。北环线，又叫富士康路，路南侧接二连三的，都是富士康的厂房。8年前经过这里时，曾看到富士康厂房二楼以上的窗外都挂着网兜，如今这种防止员工跳楼的设施已经在视野消失。台资企业这种特殊标志物的消失，是否表征着什么，我一时难以判断。

王礼伟长期在台资企业工作，自己开公司后，也采用台资企业管理模式。他在一线工作多年，知道工人需要什么，知道自己该怎么做。这让他的企业在中规中矩的台资企业管理模式下，又多了很多人性化的成分。

公司大部分是老员工，工龄长的与他公司同龄。“让这么多老员工有养家糊口的地方，让他们能够按时还房贷，能尽到我的社会责任，我就满足了。”他说老家涟水经济不发达，凡是跟他沾边的亲戚，他都会帮忙。

王礼伟经常会“不好意思”，比如他雇用一名厨师给大家做午餐，尽管午餐是免费供应的，但是吃差了，他会“不好意思”。我问一位工龄10年的老员工“怎么没想到要跳槽”时，这位工人不解地用反问句回答我：“老板对我们好，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呢？”

每一个创业者的背后都有一个艰辛的故事，但王礼伟说他没有，他的创业之路，一切都是自自然然。2003年，他在台资电气企业做电气产品品质管理和售后服务的同时，与两个朋友合伙注册了昆山市兴业电气服务有限公司，让朋友负责打理。几年下来，公司没亏，也没赚钱。2011年，他以溢价把两位朋友的股份买了下来，离开原有企业全身心经营自己的公司。渐渐的，公司开始盈利。

他不喜欢跟政府官员打交道。前几年有人介绍了一笔2000万的地铁配电柜生意，利润丰厚，但是他放弃了，因为他实在不想过那种磕头求人的日子。采访至中午，他招待年近退休的班主任和任课老师，酒都已经倒好了半天了，他只顾讲话竟忘了招呼大家开始用餐；吃饭吃到一半，他才想起把口袋里的一包烟掏出来发给老师们——他不是一个喜欢应酬的人。

汽车在富士康路上一路驰行。王礼伟没有富士康那样的规模和富士康那样的扩张野心，稳重与老实，电气专业人士的规范、规矩、规则及谨慎，让他拒绝做跨河掠地的骏马。1973年出生，属牛的他，不会梦想在惊涛骇浪中勇立潮头，他只会做一头踏踏实实的青牛，避开繁华和灯红酒绿，踽踽而行。

采访完回到学校，我在他当年的一位任课老师面前赞叹这位高徒，当提到王礼伟的兴业商标还没有注册时，这位任课老师急了，让我赶快电话催他注册。

我拨通电话，电话那一头传来王礼伟对母校老师感激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