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大学、清华大学等高校建筑系开设风水课程已不是什么新鲜事,西方大学甚至将其纳入环境心理学并受到重视。
如今,风水理论不仅受到民间暴发户建筑商的青睐,而且已成为我国重大城市规划工程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,往往影响着国家的命运:
北京奥林匹克公园
北京奥林匹克公园/森林公园龙形水系位于北京中轴线北端,与鸟巢共同构成龙戏珠之势,设计于2003年完成。
风水是如何实现从封建迷信到智慧思想的逆袭的?
传统上,风水可用来勘察居所、墓地周围的地理状况,如地脉走向、山川走向等,其内涵与阴阳、五行、炼丹、占卜等概念相通,包罗万象。
最初接触到这一古老东方智慧的西方人,根本不知道它的价值,只是斥之为骗局。明万历年间,利玛窦(1552-1610)对中国有如下观察:
在选择建造公共建筑或私人住宅,或埋葬死者的地点时,他们根据据说在地下发现的龙的特殊头、尾或爪子来研究该地点。
……这些风水师是利用山川、田野的相对位置来推算一块土地的运势,他们的占卜和星象家的占卜一样具有欺骗性。
此后数百年,西方人对风水的看法大同小异,难以理解这个难以捉摸的文化概念。
近代以来,盲目迷信科学的外国人和洋务运动,极大地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。
清末洋务运动带动的新工程,如开矿、修铁路、架电线杆等,都违背了当时人们的风水观念,造成“山神不安”、“地脉受损”,虽然工程断了许多龙脉,但愤怒的村民也阻挠了许多工程的进行。
为了避免破坏北京的风水,清末北京的火车总站只建到永定门外的马家堡村。
在上海、天津等租界,租界内外土地风水之争成为帝国主义与当地民众的主要矛盾。
当地居民有意无意地利用风水理论,向修路、买地、架桥、建楼的洋人索要赔偿,一旦不明真相的洋人恼羞成怒,就很容易引发反帝爱国斗争。
19世纪末活跃在上海和厦门的英国传教士麦高文曾愤慨地写道:
风水是这个国家最大的祸害之一,因为它完全阻碍了地下丰富煤炭资源的开发。直到最近,人们还不敢开采煤炭,因为担心会扰乱地下的龙脉。在这个国家的许多地方,有大片富含煤和铁的土地,它们在地下静静地埋藏了数千年,而人们却一直饱受极度贫困之苦。
无论外国人是理解还是嘲笑,风水在明清乃至现代的中国社会中确实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。
所有的陵墓和房屋建设项目都需要邀请风水大师。即使最有权势的人也会尊重风水大师的建议,有些人甚至会跋涉数千英里去向最著名的风水大师寻求建议。
如今在西方,风水通常被纳入“人居环境学”的范畴,英文世界的“fengshui”一词涵盖了西方人对风水的一切正面理解,即用智慧来协调人与周围环境的关系,以利于健康,最好是带来好运和财富。
但西方人所推崇的“风水”往往是对中国风水的误解。
在多数西方人的理解中,风水就是风和水,其含义有“通过栽种树木、竹林来防风”、“强调靠近流水的房屋的价值”等,“可见它确实富含科学的人居理念”等等。
但山形却是中国风水的精髓。
相较于看得见有形的水脉,中国风水更注重对“地气”的探索,看不见的“气”是“形”的内在构成,因此对山势的形而上的解读才是风水的真正重点。
祖墓选址风水“峦头派”的理想布局是十分看重朝山、鞍山等山形,强调前后。
其次,风水有阴宅、阳宅之分。与“选屋”相比,风水对“选墓”的理论要丰富得多。在允许土葬的时代,选择阴宅是风水的主要做法。只有在不允许土葬的时代,它才只能应用于活人,成为“人居环境学”。
其实古代风水信仰的核心思想是“利未来”而不是“利现在”。
“一命二运三风水”就是最典型的例子。传统社会中,难以改变命运的人愿意相信命运是命中注定的。然而,除了命运,调整风水、迁坟或许也是成功的捷径。
风水现代化的过程
然而,风水理论并不坚持僵化、一成不变的教条。
进入工业时代后,风水学很快与时俱进,吸收了新的理念,比如原本修公路、铁路会破坏地脉,但理论升级后,公路本身就是一条活龙,可以招财进宝。
为了避免破坏地能,连接正定和太原的正太线,并没有通向当时北方三大重镇之一的正定县,而是在石家庄接上了京汉线。铁路带来的工商业,也确实让石家庄成功取代正定成为区域中心。图中法文文字写着“从石家庄到太原府”
受西方学术界的影响,20世纪80、90年代,我国人文地理学、建筑景观规划学界开始逐步对风水进行学术探讨。
晚唐宋代风水学分为“形派”与“气派”,相较于讲究气与灵的灵活、理气派,形派注重山水的曲线、高低与深浅,操作上更为简练。
因此,一些地理学界的学者开始接受风水学派的部分观点,认为风水在建筑、城址选择上具有一定的科学价值。
2006年前后,随着传统文化热潮的兴起,一系列有关韩国“申遗”的真实与虚假报道引发国内忧虑。
其中一则传言称“韩国正准备申请将风水列入世界遗产”。
一时间,主流舆论开始对风水的定位展开讨论:能否厘清风水的科学性、神秘性和迷信性?
2006年,《中国国家地理》出版了一本风水专辑,当时该杂志的主编是中国科学院地理研究所的副研究员。
一时间,有关大学开设风水课程的新闻报道不绝于耳,很多人希望从老祖宗的知识中,找到现代西方所没有的智慧。
但这些课程往往未能形成完整的知识体系,科研论文中的风水文化也常常与山水城市、生态住宅等现代概念相混淆,不少课程随后被停办。
然而社会对于风水的需求却日益增长。
浙江高龙村原本名不见经传,自从开始推行九宫八卦布局,改名为诸葛村之后,名声大噪,旅游业发展十分兴旺。
据官方介绍,诸葛亮原籍山东琅琊,其后代在元朝时迁居浙江高龙,并遵照祖先诸葛亮的教诲建造了这个村子。
风水理论不断更新,以指导现代生活:
办公室里的椅子一定要有可以依靠的东西,这样你的事业才会顺利,才会有人依靠。
家门宜朝西,可旺财;
厨房里不宜养植物,因为电器属金,会克木。
风水理论在新时期的伟大工程中也占有一席之地。
2017年6月,京津冀协同发展专家咨询委员会主任、中国工程院名誉院长徐匡迪在解读雄安新区规划方案时指出:
新区选址“源于中国传统文化中‘山水’作为城市建设轴线的哲学思想”。北京中轴线向南延伸是巴州,但巴州的地质条件并不适合建设新城。最终将历史比北京早500年的潭柘寺定为千年南北轴线,选定雄安新区。潭柘寺与通州城市副中心与北京中轴线对称布置。
从这一点上来说,风水是科学还是迷信并不重要。